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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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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春节

刘锡诚

岁之朝,人之潮!飞机场、火车站、港口码头、边境站,就是最好的见证。浩瀚壮观的民工潮,行色匆匆的海归潮,在他们心里装着的,是一种无法言说又无法挥去的群体性民族性的情结———回家过年!这情结是民族文化心理的潜意识,是家族群体血缘的认同感,是农耕文明历史的积淀,因而是任何外力无法阻挡,任何异文化无法替代的。

农历春节到了,世界各地的中国人,无论是居住和工作在内地、台湾、香港、澳门的同胞,还是旅居万里海外的华人华裔,无不归心似箭。饯腊(蜡)之后,就盘算着赶回魂牵梦绕的家乡去,与家人一起过一个一年之中最为隆重、也最具人性化意味的节日。

《尚书大传》曰:“正旦,为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岁之朝,人之潮!飞机场、火车站、港口码头、边境站,就是最好的见证。浩瀚壮观的民工潮,行色匆匆的海归潮,在他们心里装着的,是一种无法言说又无法挥去的群体性民族性的情结———回家过年!这情结是民族文化心理的潜意识,是家族群体血缘的认同感,是农耕文明历史的积淀,因而是任何外力无法阻挡,任何异文化无法替代的。

思念春节!难忘春节!

———亿万中国人的民族心理和思家情结。

春节的涵义何在?

———春节是春夏秋冬季节交替和四时肇始的标志。我国先民农业立国,春节为农耕文明的产物。冬残腊(蜡)尽之时,要举行饯腊的仪式,送腊远行,以迎接春天的到来。年下要祭祀谷神,祈求来年五谷丰登,故有所谓“至其元日,命社以祈农祥”之举。

———春节是家族团聚、亲朋欢宴、感念父母养育之恩、增进家族凝聚力的契机。重家族、重宗亲、重血缘,是中国社会的最重要的观念,是中华民族几千年不分裂、不衰亡、自强不息的凝聚力之所在。对于一方地域来说,家族的团结和延续,更是社会发达和稳定的举足轻重的因素。到了春节,族人和亲朋都要借以团聚、互敬,增进亲和。君不见一曲《常回家看看》的歌曲,在现代青年中能产生多大的震撼力?

———春节是祀拜天地、礼敬祖先、慰抚亡灵、安慰生者的佳期。永记先辈恩典并随时感念,是中国人的道德的要义之一。旧时年夜吃饺子辞旧迎新,以象征子时交割,但在家人围坐在餐桌或锅台旁动筷子之前,家中的男家长要先敬已逝的祖先和天地,点香烛,摆果食,叩头礼拜,对先祖亡灵祀拜,表示子子孙孙不忘他们传家创业的恩泽。

———春节是忙碌劳累了一年的劳动者可以忘忧地休息的假期。春节是充分释放被压抑了一年的生命力、纵情狂欢、恢复自我的节日。人们可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唱歌、跳舞、唱大戏、闹社火、踩高跷、舞龙耍狮子。既娱神又娱人。70年前顾颉刚先生在给娄子匡《新年风俗志》写的序言里说:“数年前,我略略做了些民俗学的研究,才领悟到这种类乎迷信的仪式(指春节———引者)实有存在的必要。因为一个人在生命的长途中,时时在求安慰,一定要有了安慰才能奋勉地从事工作,不灰心于一时的痛苦;而这种节令的意义是在把个人的安慰扩充为群众的安慰,尤有重大的关系。节令是什么?节令不是迷信的祀神庙期,乃是工作的休假日。就说新年吧,已经很劳顿地作了一年的工作了,该得喘一口气,尽力快乐一下,然后再整顿精神作第二年的事。这快乐,应当是什么呢?是赌钱吗?是嫖妓院吗?不是,如果如此,又流入个人主义了,又流入消极的人生观了。我们要吊灯笼,跳狮子,放烟火,点花灯,大家一齐快乐,使得大家好提起精神,增进这一年中的生产的效能。”他说得好,说出了春节之能够历千年而不衰的原因之所在。

“春节”这个名称,固然始自辛亥革命后的改称,时间也不过百年,但它的渊源久矣。至少有两三千年的成文史了吧。甲骨卜辞有无记载,笔者没有查阅,旦见《礼记·月令》里记着:“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命乐正习舞。”这周天子过的“元日”,与后来文献中的“元旦”、“正旦”、“新年”,以及我们今天说的“春节”,是一脉相连的一条长长的链条,从一个侧面显示了一部中华民族的节令史、农耕史、礼仪史。

上古的“元日”节令,在“祈谷于上帝”、“乐正习舞”这样简单的记载背后,肯定还有极为繁杂丰富的内容,只是我们今人无缘识见罢了。到帝王国体的最后一代———清朝,顾铁清在《清嘉录》里描绘当时的年节说:“元旦为岁朝,比户悬神轴于堂中,陈设几案,具香蜡,以祈一岁之安。俗忌扫地、乞火、汲水并针剪。又禁倾秽粪、讳啜粥及汤茶、淘饭。天明未起,戒促唤男子。出门必迎喜神方位而行。妇女簪松虎、彩胜,男女必曳新衣洁履。相见则举百果相授,各道吉利语,谓之开口果子。比户悬挂祖先画像。具香蜡茶果、粉丸蒸羔。肃衣冠,率妻孥以(依)次拜或三日五日十日。上元夜,始祭而收者。至戚相贺,或有展拜尊亲遗像者,谓之拜喜神。”还有上年坟、拜年、开门放爆仗三声、辟疫疠等关节。这一道道繁缛的程序,把“年”的君临,烘托得既神秘又神往。回想少年时代,笔者在家乡的柴院陋室中与父母兄弟姐妹厮守,高高兴兴地过了18个团团圆圆喜气洋洋的春节,尽管那些礼仪套数,除夕研墨写春联贴春联,洒扫庭除净院撒碎(芝麻秸之类),上香点灯笼,摆供祭祖,包饺子吃年夜饭,迎财神睡觉、迎喜神出门,放爆仗驱邪,穿新衣新裤,串街拜年磕头,等等等等,不过是今年又似去年地一年一年重复着,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厌烦,倒是有一种今年花胜去年红的新奇感,越过越新鲜、越过越神圣、越过越有滋味,几乎是全身心地忘我地融入到那种半是世俗的半是神圣的文化氛围之中,以至那几十年前过年的印像、感受都还镌刻在心灵深处。

世道在变。经济全球化的趋势有增无减,城市化进程在日复一日地加快,市场经济无孔不入正在每日每时地使农耕文明的温馨美梦破灭,农民的全国范围大移动使家族血缘力量的影响正在减弱甚至解体,传统的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经受着从来没有的挑战。春节能例外吗?随着世道的变迁,春节的仪式层面的影响力及其在民众生活中的地位,自然也在发生变化。“变”,是事物的常态,谁也无法阻挡住文化的嬗变,谁也无法留住时间的步伐。但,在两三千年的漫长历史途程中形成,作为文化观念和礼仪模式而深藏于亿万百姓心灵深处的春节,也许在一部分接受外国文化较深的人中会多少被淡化被遗忘,而在组成中华民族的绝大多数的民众中,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代表性符号,作为寄寓着亿万人民的民族自信心的春节,是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的,更不会消亡的。

岁之朝,思念春节!

                 

  发表于《深圳商报》2004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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