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国鹰

我自1979年开始从事渔村民间文学采风，历经民间文学三套集成、“非遗”普查申报、渔村民俗研究等相关工作，断断续续做了近40年。其间，得到许多前辈、师友的悉心相扶，刘锡诚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洞头海岛民间故事特别是海洋动物故事面世后，引起民间文学界的关注，全省的民间文学工作会或协会的会议，时不时要我发个言，介绍点情况。1986年底至1987年初，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工作在浙江全面铺开，我在一次会议的间隙，拜会了刘锡诚先生。

刘锡诚先生是学者型领导，出版过多部民间文学专著，当时又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的常务副主席，主持协会的日常工作（主席为80多岁的钟敬文老先生）。我一个入会不过5年、来自最基层的普通会员，要面见中国民间文艺界的高层领导，心中自是有些忐忑。未料才一见面，他就紧握我的手，说：“听了发言，你们县的采风工作搞得好，为大家提供了经验啊！”有了这一鼓励，我也便消除拘谨，简要汇报了那几年海岛采风情况，着重向他请教了集成工作中碰到的疑难问题，特别是历年的采风成果与这次集成普查的关系，如何保留民间口述的原貌等等，他笑吟吟一一作了解答，民间文学的理论、原则，在他娓娓道来的家常式交谈中变得通俗易懂。我至今仍然记得他所强调的：三套集成是国家重大的科研项目，是我国民间文化的万里长城，一定要有科学的精神，一定要有扎实的田野调查为基础。

1988年3月，45万字的《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浙江省温州市洞头县故事歌谣谚语卷》顺利编辑出版了，这在全省算是比较早的。一起从事这项工作的同仁们提议：这是洞头有史以来第一部民间文学合集，大有意义啊，应该请领导题题词，鼓励鼓励。请谁呢？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刘锡诚先生，他既是民间文学理论家，又是协会的领导；对洞头的集成工作有一定的了解，又给予过指导。对，就请他！

请求函发出去了，集成卷也开始付排，我却心里没底——全国几千个县都会出集成卷，他会为我们这个小县题词吗？过了半个来月，终于盼来了回复。刘锡诚先生给我们的题词是：“采自民间，还给民间。祝洞头民间文学集成出版。”多好的题词呀！既是对我们多年来坚持渔村采风田野作业的肯定，也为我们指出民间文艺工作者所要坚持的方向，那就是用人民群众创造的文化，为人民群众服务。言简意赅，意味深长。

集成工作圆满结束，洞头被评为全国集成工作先进县，我也有幸成为全国集成工作先进个人。这里面，凝结着刘先生的心血。后来，我因工作调动，没再与刘锡诚先生联系，一晃到了2009年。

我国从2003年启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先后于2006、2008年公布了两批国家级“非遗”名录，共1028项。这两批名录都没有洞头的项目。2009年，浙江省“非遗”中心向国家文化部申报新一批国家“非遗”名录，预选了洞头的3个项目：海洋动物故事、妈祖祭典、七夕成人节。洞头文化部门得知这一消息，大受鼓舞。可是，如何把申报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使之顺利入选，成了工作的关键。县文化局领导找到已经退休了的我，说是向专家请教。我说，我算什么专家呀，要请教，就到北京找刘锡诚先生，中国民间文艺界的老领导，国家文化部礼聘的非遗保护工作专家。

11月15日，我陪同县文化局领导，依约敲开了刘锡诚先生的家门。20年没见面，70多岁的他双鬓虽白，热情依旧。他仍然记着洞头，记着洞头的海洋动物故事！他向我们讲述国家“非遗”工作开展以来的情况，申报工作的要点；评点我们的初拟材料、视频资料；特别指出要重视视频的制作，一定要再现采风活动的现场，要有讲述者、采录者的实况。他不厌其烦为我们答疑解惑，指点迷津，足足两个小时。末了，还添上一句；“你们来自第一线，有实践经验，我讲的，只能作参考哦。”北京的冬天寒风凛冽，我们聚在他的身边，却如沐春风。

有刘锡诚先生引路，申报材料的修改撰写、视频的制作等，十分顺利。2011年6月10日，第三批国家“非遗”名录公布，这一批只有191项入选，洞头连中两元，海洋动物故事和妈祖祭典名列其中。获悉喜讯，我拨通电话向他致谢，他像往常一样只是笑笑：“是你们的工作做得好。”

与刘锡诚先生相识20余年，我感受到的是：真正的文人多自谦，可亲的领导更可敬。